医院科室见习纪事
启蒙
——针推科见习纪事
初来乍到,对未来在湛江的一切都怀有一份隐隐的期待。当然期待的总是美好,不曾想象过会遭遇所谓意料之外。比如上班第一天就被医教科领导丟在住院楼门口干等了一个多小时,这算是被放鸽子呢还是被放鸽子?终于等到轮科安排表热乎乎出炉,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——前两周轮针推科!一个少有接触的领域。和吴倩一起两个女孩面面相觑,最后咬一咬牙:“算了,早晚都是来的,上吧。”在湛医的见习,就在一点点意外一点点无措中拉开了帷幕。
1.关于科室
最初在针灸一室的工作说不上顺不顺利,凭着感觉慢慢摸索,少说多问多观察再做。两周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荒废还是收获,关键在自己。想起了见习交流会时某位师姐说过的话:“要给自己定个目标,你想学到什么?”与科室里的师姐悄悄耳语一番讨教经验后,恰好师兄递过来一个扎着针的纱布包,说:“有空就练一练针吧。”盯着纱布袋,心里有了目标雏形——未来两周,至少掌握常用穴位,学会扎针。摊开掌心,看这双不算灵活的手,能抓住什么。
同学问:“在针推要做什么?”
答曰:“加电。”
是的,最简单的工作就是给病人的电针机加电,一项新奇感会被渐渐磨灭的工作。从初试时师兄师姐站一排监看着我的动作以防不测,到后来的有条不紊,中间是日渐培养出来的默契和信任,师兄师姐与自己的,病人与医生的。细节是最经得起推敲的,一个主动而细心的学生,时间再久最后还是会被留心。以前主任总是动不动就喊:“小毕,来!”接着师姐冲过去协助,我在一旁哀怨并羡慕着。终于后来是——
“林诗蓉,来!”
“哎,好!”心花朵朵开。
自认为艰难的事,跨出了第一步,接下来的九十九步就走得有底气了。第一天下班后就主动向主任自暴其短并试着提出要求,接下来的每天默念着“勤能补拙是良训”,观察主任扎针手法,在科室的贴图一个个找穴位,有空练练针。有时候主任递给师兄一块蘸了酒精的棉球,师兄不动声色地接过消毒手,捻起毫针开始为病人施针。接下来是师姐。见习第4天,跟着主任上病房时,终于一块棉球递到了我面前,霎那间心里激动感动暖流涌动~。那次扎针主任的评价是:“没有学过针灸,能扎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。”虽然知道这句话绝对是鼓励成分居多,还是心里小鹿乱撞了好一阵子。
自此对针灸真正感兴趣。
2.那些人
针灸一室加上我总共4个医生:毕业自广中医在湛一工作多年刘芳主任,来自海南医学院09针灸专业的陈伟师兄,广中医09中西医专业的毕馨文师姐。
跟师兄的交流最多,学习的生活的,无论请教他哪方面他都很乐意回答,尤其是与针灸相关的知识。作为师兄的小跟班跑上跑下,一站就是整个上午或下午,师兄下班前最常问的一个问题就是:“今天累不?”其次是上班一见面就问“怎么这么早来?”一周下来,很想赶在他开口前插话:“不累。不算太早。要不师兄你换个问题吧?”
在科室实习了一个多月,师兄俨然已经是主任的得力助手,工作时两人默契十足,看得我欣羡不已。最令我佩服的是他的亲和力,从科室辐射至病房。内五科两个脑血管疾病恢复期的阿公每天都需要主任做针刺治疗,两床的家属阿婆都很喜欢师兄,一看到他就眉开眼笑:“靓仔来了啊。”
师兄:“阿公今天精神好很多了喔。”
阿婆:“是啊,他看到你都高兴很多,呵呵。他现在能扶着走了。”
师兄:“能走了啊,那就好。”
Balabalabala~
阿婆(连连点头):“靓仔现在都很能干了,针扎得很好。妹仔你现在跟着他学哦?”
我(笑):“是啊,他现在是我老师了。”
阿婆:“是吧,都可以当老师了。”
师兄:“没有啦,我学得还不够多。”
Balabalabala~
走廊里——
师兄(悄声):“那一床的阿公,之前是0级肌力,坚持针灸治疗后,现在可以阿婆可以扶着他走了。”
我(惊叹):“哇!针灸这么有效?”
师兄(笑):“是啊。”
我:“那他治疗多久了?”
师兄(低声):“他们住院很久了,花费很大的。”
看着师兄的侧脸,明白他对病人的怜悯,我突然间不知要说什么。
怎样去主动关心病人,通过自然的交流拉近医患距离?要培养什么样的医学情怀,才能成长为一名好医生?这些问题从来没有问过师兄,但跟着他的这一周,心里的答案隐隐成形。有一句话说“病人是我们最好的老师”,很多时候我们确实总是期望从病人身上得到什么——临床知识或技术,但病人有自己的期望,对我们医生、学生的,一句发自内心的问好,也许就是他们心灵的灵丹妙药。
小毕师姐不爱说话不爱笑,乍一看让人觉得冷漠不可亲近。但一个科室里怎么可以没有一个贴心的师姐,要争取!抱着这种想法,我每天厚着脸皮贴近她不耻下问自来熟撒娇不懈努力,期间师姐不为所动。终于后来有一次犯错把电针机波形调错,病人感觉不适,
我默默地到角落划圈圈时,师姐拍拍我说:“师妹,你来。看,这个是断续波,减肥的病人一般用这个波形,要将频率调大,这样肌肉受刺激的间隔就不会太长,就不会觉得难受······”虽然后来证实师姐说的话不完全对,但当时的我已经受宠若惊,一边点头一边心里狂吼:“师姐你的心果然还是热的!!”在师姐出科前两天,我赖着她跟我合影留念,看着照片里笑容略显拘谨的她,觉得:学会跟不同的人打交道,其实也是一种经验。虽然后来师姐出科时走得潇洒利落,连头都不回一下,泪~
刘芳主任是个随和的老师,她也许不会特别给你讲小课,但只要你在旁边看她扎针,她就会顺便讲一下穴位。至今没看过她严厉的样子,但学生犯了错是一定会说的。见习第6天,本来加电这种工作已经做得得心应手,但隔了一会儿突然听见病人惊叫:“哎!哎!痛,快关了。”我心下一惊,奔上前去关掉电源。老师果断下令:“这个我来加。”后来老师告诉我,那台电针机是比较敏感的,以前的学生都有经验了在上面做了记号*,之前没人交代过我所以才会发生失误,以后加电要注意,接着钻进帘子里一边加电一边跟病人说“不好意思”。我恍然大悟,又想起之前某位师姐说过的话:“见习生是没有能力承担医疗责任的,所犯的错都由带教老师负责。”觉得羞愧,返回病床前跟病人道歉,病人表示谅解。庆幸这只是个小失误,现在的我确实没有能力承担更大的医疗责任,但不至于连一声“对不起”的歉意也是由老师来传达。
两周内在老师示意下亲手为病人施针9人次,有顺利的也有欠佳甚至失败的,但老师总尽量找机会让我们多操作,熟悉的病人家属也不反对。我想这就是对医学生的一种包容和理解,我们的成长医生与病人都有所参与,他们不吝啬给予机会,我们才能把握机会。
出科那天,我想在QQ空间发表一条说说,斟酌了很久,最后说的是:“感谢针灸1室,虽然没学好,但对我针灸方面的启蒙,却是从这里开始的。”我想没有比它更恰当的句子了。
起点
——外科见习纪事
湛江第一中医院的外科分普通外科和泌尿外科。去报到前已经从舍友茜余那里打听了外科见习的那些事儿,最后确定目标:直奔普外。并不是说害怕接触泌尿外科的工作,而是普外的病种多,相应地实践动手机会也会更多。而且据说普外的带教老师是一位好好先生,比起泌尿外科的“我很忙”老师,对学生而言当然更有吸引力。
普外的病种确实很多,很杂:气胸、腹股沟斜疝、褥疮、外伤、隐睾、阑尾炎、脂肪瘤等等,有一部分病号是从内科转过来做手术的。出院的没几个,新收入院的陆续而来,预示着接下来见习两周都不会太安闲,除了第一天。
第一天的见习让我颇为忐忑,主要的原因就是师姐甫见面问的那句“之前在哪个科见习?哦,门诊啊。”见习的第一个科是门诊,有利有弊,最大的弊处就是“其他人在住院部待两周,很多东西都上手了”(师姐语)。更别说我待的是针推科——没有电脑,没有病历,没有查房,没有医嘱,甚至没有化验单···也就是说,一切才刚刚开始。师兄(带教老师)带着师姐(实习生),从开遗嘱到写病历,都对她委以重任,对比之下,初来乍到的我显得有点闲散。师兄试着让我开的医嘱、贴的化验单全部有瑕疵,加速崩溃了我的自信心。但我又不得不感谢师兄师姐的放手,让我知道,我目前最缺乏的是什么。很快,定下了在普外的见习目标:学会写病历,掌握换药、拆线等外科基本技能,熟悉外科常见病种,尝试将中医四诊应用于临床。
舍友泳欣也来报到之后,顿时让我有种微妙的惺惺相惜之感,两个初涉住院部的女生彼此提点、帮助,不再有孤军作战的恐慌。
1.关于科室工作
当初男生拿着轮科安排表,打算用他的妇科换我的外科时,我虽然很心动,却没被打动。妇科是我以后医学生活里一定会涉足的领域,而外科见习机会却很可能仅有一次。事实上,对比其他科室固定的工作流程,外科的工作确实来得更“丰富”些。
上午:准备病历本—早会交班—查房—开医嘱、化验单—换药—(上手术台/参观手术)
下午:写病历—(问诊—开中药)—写病历—(上手术台/参观手术)—贴化验单
因为病号太多,我们掉进了写病历的漩涡。加班是常有的事,虽然师兄走之前都会说“下班啦”“自己安排时间下班啊”,但空白的病历就在那里,走不得。
有手术是比较令人精神振奋的消息。第一次进手术室时,师姐说“师妹你上台吧”,我无比兴奋地回应“好!”,然后开始了第一次手忙脚乱、错漏百出的洗手穿衣。我很庆幸湛一手术室的护士姐姐们这么善解人意,“刀子嘴”是用来对付师兄的,“豆腐心”是留给我们师妹的。也很感谢师兄,即使被护士们一再抱怨,也坚持将我们带进手术室。我想我不会忘记第一次上手术台时,师兄站在那里等我洗完手,接着一步步教我穿手术衣的场景,还有护士姐姐一边数落一边替我把不听话的发丝塞回手术帽。
其实见习生上台,能做的事很有限,无非是拉钩、传递器械什么的,夹在主刀和器械护士之间,还要注意不被你来我往的器械划伤。但只有站在那个位置,你才能清晰地了解整个手术过程。
2.这些人
一开始的带教老师是邓壮师兄,被舍友茜余称为“全科室最年轻帅气的医生”,因为这个评价,报道那天明明他就坐在我旁边,我还在四处寻找那传说中的“科室之最”。最年轻是真的,性格上的内敛、羞涩让人一览无遗,说话很少正视别人的眼睛,开心的时候露在口罩外面的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线。我最想吐槽的是他说话时的低音量。本来师姐说话就轻声细语,师兄交代事情时声音更加细不可闻,每次开医嘱看他们两个配合默契,我 不得不在一旁努力伸长耳朵。
第二周,邓壮师兄下急诊,黄一恒师兄取而代之,他带教的那一周,至今想起来,仍觉得回忆生动饱满。师兄很阳光,爱说爱笑爱带教,开朗热情,一位曾经在外科待过的师姐说:“跟着黄一恒师兄,是件很幸运的事。”确实如此。喜欢他说说笑笑的一面,更敬佩他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。早上第一个到达科室的是他,7点40分时病历本早已叠得整齐摊在桌上翻阅;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查房,永远是他与病号讲得最多、最细致;不容忍马虎,在手术台上要求器械护士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跟紧他的节奏。
想起上《临床预备课》课时,某位老师曾发表过这样一番“高见”:“对病人不能将病情讲得太绝对,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。”但跟着一恒师兄,见他与病人谈话时态度总是自然坦荡,将一个病从发病讲到预后转归,不模棱两可,好让病人心里有底。相比之下,我更欣赏他的做法。没有病人会排斥真诚用心的医生,也没有病人会乐见敷衍了事的医生,很多时候,“庸医”这两个字,并不一定与医生的专业能力挂钩,只与态度有关。
手术室的护士姐姐曾调侃师兄:“对师妹这么好,对我们却这么凶。”事实如此,身为一个是完美主义者,他似乎将所有的耐心都给了病人和我们。放开手来,让我们尝试,给我们犯错的机会,自己已准备好善后。
很开心能在见习时遇到梁凤萍师姐,是个很温柔可爱的人。她说——
“师妹,你换药让我看看。”于是我学会了换药。
“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,你们都学会了拆线。”汗···
“师妹,记得写病历,不要让我留下来加班。”于是我们斗志昂扬地一头扎进病历的海洋。
“好幸福啊,有两个这么勤奋的师妹。”害羞中···
至今仍想不起来那天与我谈论理法方药的师兄叫什么名字。埋头在处方上开药,觉得有人靠近,一抬头就看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,那时侯只觉得疑惑,后来才明白了他在笑什么——在他评点过我的处方,以至于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辩证过于片面后。现在想起来,觉得这位师兄很厉害,几句话的循循诱导,就诱发了我的头脑风暴。最后还是用了师兄建议的“逍遥散”,虽然对于他在“利水”方面的偏重,并不是完全赞同。他说:“慢慢来,你现在开一个方要30分钟,下次就20分钟,一次比一次用的时间短。总要有个过程的。”这番话,是我处在西医化环境中不放弃用中医思考的动力。
3.有些感悟
之前一直以为血淋淋的场面通常能引起心灵震动,但我发现上手术台并没有想象中令人敬畏,因为外科医生那些简单粗暴的解剖动作。后来跟舍友碧云探讨了一下,认为,手术台上躺着的是医学专用的病人,我们看到的却是剖开的器官组织,没有呻吟,没有痛感,弱化了生命存在感。并不是医学生真的冷血,而是场合问题。当一个鲜活生命的力量一点
点流逝时,怎么可能会没有感觉?在那台“腹腔剖探术”中,第一次见到出血量如此大时,我嗅到了危急感,神经瞬间绷紧了,担忧着控制不了的意外事件。还有25床患气胸的阿伯,床位就对着办公室,我每次打完病历一抬头,就看见他安静的侧影,和空荡荡的病房,令人不忍。想跟他多说几句话,虽然他听力不好。
生命的尊严是什么?是生如夏花般绚烂,还是死如秋叶般静美?21床褥疮的阿姨,换药时只能任由人翻身摆弄;14床患肠梗阻的阿伯,查房时便盆就坦露在床上——我没办法忽视这些令人难堪的细节。同学说开玩笑说的“不要活那么久,太痛苦了”不是没有道理的,病痛折损的,不只身体精神,还有尊严。也有一种说法:接受治疗,为的就是挽救或延续生命,其实就是为了人的尊严,为了更好地活下去。也不能说不对,到底怎么样才算维护尊严,这个问题可能没有标准答案。医院这个地方,瞬时间悲欢轮转。
4.总结
换科后,我更加想念普外的一切,最眷恋的,居然是自己开的那三个处方:五苓散合五皮饮加减治腹水便秘,逍遥散加减治躁脏,参苓白术散合玉屏风散加减治脾肺气虚。第一个病人服用后确实通便了,第三个病人说喝了没感觉,第二个我忘了观察疗效。外科是我在住院部的起点,我学到的所有东西,都是从这里开始的。那些手把手教我的前辈,感谢他们!
重塑
——内一科见习纪事
端午过后,赶了个大早到内一科报道,因为之前已经跟杨帆师姐(职称:主治医师)
打过招呼,她见到我也不惊讶,只淡淡地说了声:“坐。”主动提出要跟着她,是有我自己考虑的,据消息,师姐不会要求学生写太多病历,性格又温柔,对于我而言,是再适合不过的带教老师了。知道我是见习学生,她说:“这两天先熟悉病历,暂时不要求写病历了。”
在外科有一段时间我掉进了写病历的漩涡。外科的病历书写相对而言没有那么规范,像是一方低矮的天花板,任人发挥。因此我在内一的主要目标之一,就是学会规范的病历书写。但又怕工作太多,机械地忙着,没有时间去学习其他。所以师姐的这句话,让我如闻天籁。
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实习生带着,独自一人跟着带教老师,面对师姐时总觉得陌生而拘谨。多么希望有个实习的师兄或师姐来活跃一下氛围。况且,我对内一科的病种并不是很感兴趣——心病,不外乎心绞痛、心悸梗死、心衰、心悸。对于循环系统,我一直觉得很复杂,当初学诊断时也是花费了很大的精力。见习了两天后,发现这边高血压、高血糖、高血脂等常见病也很多,才衍生出一点兴趣。周六留下来摸索了写病历的规律,于是干脆加个班把病历都写了。周一师姐终于说:“以后病历都在Word上写吧。”隐约觉得,师姐开始放手了。那天我确定了在内一科见习的目标:学会规范的病历书写,学会心脏各瓣膜区听诊,了解常见病种诊疗,锻炼中医四诊、辩证能力。
1.工作
内一科室实行轮值制,我跟着师姐值班值休,享受到了在外科享受不到的中午懒觉。但恰恰是因为上班时间少,每天下午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去科室查房、写病历,争取当日事当日毕。有时间的话就去病房转一转,听听各种心音,可惜缺乏经验,不灵敏的耳朵没能接受到准确的临床信息,一知半解。有一天,师姐不上班但需要开会,来科室看到我在埋
头写病历,有点惊讶。就算是笨鸟,努力扑腾,也会让人生出几许赞赏吧,我如是猜想。后来证实我的猜想是对的,师姐开始在查房的时候给我小讲课,我的笔记满满地记了好几页。
内一培养出了一个相对而言比较独立的我,贴化验单、新收、开遗嘱、写病历,一切只能尽力自己做好,不再像在外科一样什么都由实习的师姐开路。我有了很多第一次的体验:第一次一个人处理新收,第一次写完整的入院记录和首记,第一次写出院小结,第一次值夜班。这么多的第一次,让回忆变得厚实有重量。
2.师姐
杨帆师姐很年轻,不只是我觉得,连病人都这么说“哎呦杨医生好年轻”。师姐不好意思地扶了下眼镜回答“不是啦”,但事实上,她已经是一个在读小学的儿子的妈。她待人很温柔,却也不容易亲近。在科室,我出乎意料地没犯什么错,偶尔一两次神经脱线,师姐也只是笑笑地指出来,没有给我体会到不满情绪的机会。后来有一次,我把医嘱开错,写在了临嘱,师姐脱口而出:“长嘱啊姐姐”。我当时脑袋里顿时冒出几个大字——师姐你是被妖怪附身了么?原来你也会开玩笑。
最后一晚值班,师姐把我写的病历看了一遍,看到我写着“患者眠差,欲返家就寝”时忍不住笑了出来,接着郑重地说:“与病情、医嘱无关的,就不用写。病历也是具有法律文书,每一句不恰当的话都可能成为医疗纠纷时被攻击的弱点。”——这是我见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。病历不只是医疗文书这么简单。当然后来我也觉得不好意思,这么会把病历写得这么···呃,“写实”?
3.感悟
有一天下午加班时,确实撞见了一起小小的医疗纠纷啊,虽然家属吵闹的声音很刺耳。一开始,家属只是抱怨检查结果回报的效率太慢,花钱做检查却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。后来就吵着要投诉,甩下一句“就你们还配得起医生这两个字!”就扬长而去。整个科室瞬间都安静下来,我悄悄抬眼看着被训斥了一通却始终反应淡淡的医生,突然觉得有点可悲。整件事其实他没有什么责任,毕竟检验科的工作效率我们有目共睹,但一个不擅长表达的医生,在这样的事件中,永远只会处于被动的位置。身为医生,还有什么比被指责“不配当医生”更难堪呢?
再后来,又有一名家属拿着账单来科室问他:“怎么这么多费用?需要做怎么多检查吗?······”絮絮叨叨地念着,发现医生爱理不理地在忙自己的事后,动了怒:“有些检查不用做的干嘛给我们做?”医生一句话都没说,家属甩门而去。我一直对他的一言不发很不解,这种时候,哪怕你说点什么也好呀,医患之间,该沟通的时候怎么可以保持沉默呢?后来我才了解到这名医生的坎坷经历:错过了评职称的机会,对工作产生了麻木感。我觉得更加可悲。
还记得,当初爸爸怂恿我报广中医时说:“大妹是适合读医的,胆大又心细。”见习至今我觉得并不是如此,胆大是有的,却是鲁莽而粗心,碰上大点事就畏首畏脚,缺乏果敢和敏捷。我跟爸爸说:“我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当医生,对病人并没有很持续的同情心。认真做好,也只是因为性格上的好强不服输而已。就算当初我不幸报读了金融、会计专业什么的,我也会咬着牙撑下去。”爸爸说:“当医生并不需要很多同情心,过多的怜悯会影响判断。”虽然觉得他在硬拗,但这句话也不是没道理。到底我适不适合当医生,我想见习结束后会有答案。
出科了,仔细想一想,我定下的目标还是没有达到,特别是没有抓紧机会学好心脏听诊,可惜了。到别的科后,我愈发怀念内一科的规范、严谨,从查房、开化验单、开医嘱
到写病历,师姐在工作中为我树立了一个好榜样。感谢内一科,重塑了一个独立而严谨的我。
回归
——内五科见习纪事
从内一科出科,到内五科(脑病、肺病科)报到——这是我见习期间的第四个科室。
去报到之前是满怀期待的,因为去年见习的师兄师姐和已经从那里出科的同学都一致推崇:“内五科,好呀!”能得到这么广泛的好评,内五科该有多大的神奇魅力呢?我从心底涌出一种能去这个科室见习的庆幸感。
教学秘书让我们自选带教老师,根据之前打探到的情报,我没花费多少时间就选定了蔡棉翔师兄(职称:住院医师)。据说师兄人很随和,跟过的学生都说好——我暗地里为自己的小精明沾沾自喜。但没有什么计划是绝对完美的,跟着师兄一天我就很快察觉到了未来见习的不完美,比如:师兄收的病号都是雷州人,查房时用雷话沟通,我理解得很费力;病种较局限,主要是脑动脉供血不足、肺炎;最为关键的一点是:师兄是西医专业的,中医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领域。
我感到有点失落。说到底,这一切还是归咎于自己——害怕遇上严厉的老师被骂得狗血淋头,巴不得见习期间遇到的老师都随和亲切,好将内心深处的几分胆怯和不自信藏得严密不被窥见。“现在跟的师兄毕竟太年轻,教不了我太多东西。”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心头,汇成一股挥之不去的遗憾。
直到有一晚躺在床上,脑海里描绘出师兄专注开医嘱的侧脸时,我才意识到,其实说这句话的我更年轻而无知。路太长,无论遇到哪位前辈,都只能牵着我走一小段,剩下的要自己双脚丈量。而且,所谓“老师”,并不局限于医生,临床上病人才是最好的老师。自此心里豁然开朗,也明确了在这个科室的见习目标:掌握科室病历的规范书写;熟悉常见疾病的临床表现及诊治;掌握肺部听诊方法;了解科室常用方剂。
1.关于工作
内五科一天的工作流程如下:早会交班——查房——开医嘱——写病历——新收。我逐渐找到了这个科室饱受赞誉的原因:规范而高效。比如,护士的交班记录详细,早会时医生一边从电脑调出记录一边认真聆听;主任带领查房时不着急不敷衍,密切关注病重病人,下达指示,遇到典型病例还会给学生来个小讲课;病历资料规整,高效完成。跟着蔡师兄的着两周,是我最不为工作所苦的两周,学着有效率地完成任务,不加班不加点,一个人负责所有病人的病程记录,也觉得尚可。我想起之前在外科见习时黄一恒师兄说过的一句话“写病历速度要快,不能被这东西拖住脚步,如果一整天都在电脑前忙不停,就没时间做别的事了。”之前我没怎么在意,现在我逐渐认可了这番话。毕竟临床上最重要的是疗效,病历写得再好,也抵不过让病人痊愈出院,来得更有满足感。
在科室我经常去病房转转,询问病情的同时,抓住合适的机会体验心肺听诊。第一次清楚听到哮鸣音、干湿啰音,把到沉脉、细脉、弦脉、数脉;第一次看到耳石症的手法复位,接触过荨麻疹、肺结核病人;第一次见识到急性左心衰、蛛网膜下腔出血病号的抢救;看了不少肺炎的DR片虽然现在仍不能清楚看出什么。在内五科,只要有心,可以创造很多临床机会。
2.那些人
蔡棉翔师兄很年轻,目测大概二十五、六岁,明朗的轮廓尚带着几分大学生般的稚气未脱。看得出来他很热衷于自己的工作,勤查房勤加班,乐于带教却不苛待学生,可以说是“严于律己,宽以待人”。虽然是西医出身,在中医院也养成了查房时看舌象、把脉的习惯。有好几次他对我说:“中医太复杂了,这么多个方剂我只记得归脾汤。”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师兄一手字很是大气磅礴,叫人不易看懂,我花了一个多星期去熟悉他的字体,有时还会出错。为了让我有实践机会,师兄好几次将医嘱快速写在草稿纸上,再一一说明,让我誊抄,我在心里狂喊着“师兄你不用做到这样”,却忍不住感谢他的体贴和细心。
不擅表达的我很少能跟人打成一片,特别是两个人独处时,最怕出现不知聊什么而保持沉默的尴尬场面。但和师兄相处,氛围很自然,我想这得归根于他的亲切和···容易饿肚子?中午12点不到,他开始摸肚子说:“师妹,吃饭时间到了,打两份饭,我要青菜、豆腐、鸡肉,你要吃什么随便点。”晚上上夜班,他拿出刀子快速把西瓜切了,呼唤道:“师妹,快来吃西瓜。”从超市买来甜点,看我吃完一块后说:“师妹,多吃一块吧。”···
总的来说,师兄是最接近我们学生的一个人物代表。他年轻,在与病人交流时还欠缺技巧;他活力,热爱工作,爽朗而热情;他真实,管的病人痊愈出院他喜形于色,病人纠缠不清他无奈而厌烦。看着他,其实不难揣摩未来的我们会怎么成长。
一年前因为采访任务而与张钟少师兄有过联系,在外科时又奉命去再次采访他,算是熟悉的陌生人。在病房里见识过的第一次抢救,是急性左心衰,病人端坐呼吸,咳粉红色泡沫痰,双肺布满湿啰音、哮鸣音。当时的我站在护士姐姐身边,看着抢救车上的瓶瓶罐罐犹有疑问,回到科室后师兄主动问“这是不是你们第一次看见抢救”,看我们点头如捣蒜,就即兴给我们上小课。另外一次,在科室办公室,他将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从病因
病机讲到诊治。看着他毫不费力地调动脑海里的储备知识,真心觉得:好远,成长为像他这样的医师,路好漫长。
林来胜主任带领的大查房,是我至今为止看到的阵容最庞大、费时最长的查房,两位主任,一位副主任,四位医师,七个见习、实习生,浩浩荡荡地穿梭在病房里。看到主任就很有喜感,个子矮矮胖胖的,眼镜半架在鼻梁上,一把嗓子永远像是熬夜了一般。有两次站在师兄旁边,主任突然说:“你们同学见习要知道最基础的知识呀,病人收缩压220mmHg属于高血压中哪一级呀?”当时戴着口罩的我心一跳,用蚊子哼鸣般的声音挤出了三个字“极高危组”。也不知主任有没有听到,就见他继续强调“是高血压3级,极高危组,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可是会笑死人的。”再有一次,主任用激光枪的目光将我们见习生扫了一遍后,高声问道“有没有海南中医学院的学生啊?”见我们摇头后又问:“那你们是哪个学校的?”当时的我站得最近,吐字清晰地回道:“广中医。”
——“哦,广州中医药大学,那更高水平呀。来,我问你,梅核气用什么方。”
——“半夏厚朴汤。”
——“对,半夏厚朴汤。这个病人的慢性咽炎,查体咽部无充血、无滤泡,中医辩证是痰湿阻滞,可以用这个方,但是半夏的量要大······”
事后回想,有些后怕,还好当时主任问的是最基础的知识点,如果是再难点的问题而我回答不上来,那真是对不起“广中医出产”这个标签。
见习以来,看到的住院部的主任都是高高在上的,要我们仰头去仰望的,难以亲近。作为学生,我们更希望的是他们能转身看看我们,跟我们多说说话,就算是些许指导,也
足够我们反复咀嚼、思考。相比之下,林主任的亲切就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原因。
周文静师妹是湛江中医药学校的11级学生,将在湛一迎来她8个月的实习期,毕业——这个对我而言尚有距离感的敏感词语,对她而言却是迫在眉睫。她是我待在内五科的第一个周三来报到的,对自己的实习工作急切而茫然,想很快学好一切,却又不知从哪里学起。像雏鸟般,开始寻求一个可以依赖的人。很像两个月前的我。
从贴化验单、送病人做检查到写病历,我逐步教她,却效率不高。有陆续听过舍友对这一批学生在科室工作方面的评价:不礼貌、不勤奋、不聪明。我觉得师妹虽然不算机灵,却也上进,对她也尽了几分心力。她最常说的几句话是——
“师姐,我怕自己做不好,你陪我好不好?”
“师姐,你不要那么快出科好吗?留下来教我。”
“我觉得我不适合当医生。”
面对这个19岁孩子时不时的胆怯、笨拙、迷茫,我偶尔忍不住无奈、失去耐性,只能一遍遍地告诉她——
“你只有8个月的实习时间,要抓紧时间好好学,不然毕业了怎么办?”
“不要怕,有什么好怕的?这是最简单的工作,你一个人就可以做好,尽管放开手去做。”
我出科那一天她再次问“不走可以吗?”我原以为,广中医的孩子,对未来已很迷茫,
但发现,原来还有一批专科的孩子,更茫然、更无所适从,而且缺乏目标。我搞不清楚他们对未来怎么规划,可是没有谁能一直陪着谁走一路。也许,这么早就体验医院百态有点不妥,但能作为拼搏资本的,恰恰就是他们的年轻。
3.关于学习
见习交流会时,有一位师兄曾语重心长地说过:“你可以不聪明,但不可以不上进。临床上看到什么,要赶快回去翻书找答案。”在内五科我真正把这番话落实了,从各项检查的临床意义、相关症状学到肺炎、哮喘等呼吸系统疾病,一一温习了一遍。不敢保证看了就能记住,但不看一定记不住。人总是善忘的,唯一阻止记忆流失的办法就是不断重复、重复,最后整合。我经常自嘲:只会应付考试,无论理论基础还是临床功夫都薄弱得一击击破。而见习,正是弥补这个缺陷的学习机会。我不是没想过,为什么不过着白天规规矩矩上班,晚上看韩剧、小说的日子呢?我的答案是:那不适合我。我也规规矩矩上班,但会争取把工作做出自己的风格;也看小说,但会下意识地把大部分时间留给书本。我过我自己想要的见习生活。
4.总结
总的来说,内五科是促进我转变见习态度、工作节奏掌握得最好的一个科室,是促使我从临床回归课本的一个学习平台。在这里,我不再以完成病历的份数来衡量工作效率,不再以加班时长作为勤奋的标志,学会了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保质地达到既定目标,学会如何取得病人的信任。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好好翻书,温习呼吸系统疾病这一大章节的知识,从临床回归理论。蔡棉翔师兄强调了3次“我读书那会哪有什么见习,你们有这样的机会挺好的,回去再看看书就更好了。”我会记住。
现在想想,两周的见习还是有遗憾。比如,开医嘱老是出错,给师兄添了麻烦;忽略了对中医理法方药的学习,对科室常用方剂仍是一知半解·····曾乾龙同学说过:“见习真是暴露不足的地方啊,继续努力,查漏补缺!”说得真好。
思考
——急诊科见习纪事
一。急诊内科
离开内五科到急诊科报到,如愿跟到了急诊内科的李星河,心里甚是高兴,期待他能给我多一点、再多一点中医应用上的指导。师兄确实让我见识到了他的中医功底。第一个午班,来了不少感冒、发烧的病人,师兄一番望闻问切后,中药处方一挥而就。之后他给我讲了治疗风证的中医辩证用药经验:风寒感冒初起可到市面上买“榄葱茶”泡服,疗效立竿见影;临床上多以三拗汤打底,随症加减;风寒化热,多日未退,用麻杏石甘汤合柴葛解肌汤以解表清热;风热感冒多用银翘散、桑菊饮等辛凉之品试之。我点头如捣蒜。
回想大一、大二的时候,每逢感冒,我必定细细思量一番,颇为自信地以身试药,疗效却不尽人意。小小一个感冒,将我挫伤得颜面无光。后来即便学了《中医内科学》,仍觉得临床辩证用药不准。问题到底出在哪?我想,归根到底,是临床应用与理论的脱节,病人不可能按照书上那般生病,辩证施治就不能太过僵硬死板。所以,师兄传授的经验,虽然称不上专家意见,对我而言却是弥足珍贵,让我有跃跃欲试的冲动。
隔天的早夜班,见到了急诊抢救。病人一来就气喘吁吁地倚在急诊室门口,满头大汗地喊了声“救命啊,好难受”,就见师兄面色不变地扶着她往抢救室走,跟护士下达抢救
指令。回到科室,师兄问:“师妹,这个病人是什么情况。”我脱口而出:“哮喘。”他摇了摇头:“是喘息型支气管炎急性发作。”我仔细回忆了病人的症状:喘息,呼吸困难,咳嗽,咳痰,双肺听诊明显哮鸣音,与哮喘急性发作期症状相似,但确有不同。师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鉴别诊断,原来这就是急诊科的临床医师。
在急诊科最常见的是感冒、发烧、急腹症。而我做最多的是:观察,记录,思考。因为有轮科师姐在,我不需要写门诊病历,便按照师兄给的建议,多观察,逐步培养临床思维。之前在住院部见习的时候,并不觉得临床思维有多重要,毕竟病人都是从门诊收进来的,已有了初步诊断,只需要再问诊一番,完善检查后便可确诊。而事实上,门诊才是临床的第一线,诊断下得准确与否,决定了一个急诊医师的水平高低。而面对一个情绪焦虑的病人,如何快速而有效地引导问答,是一个关键环节。师兄问诊时,牢牢掌握住主动权,逻辑性强,节奏紧凑,我在一旁很难跟得上他的思维。
有一次,送来了一个急腹症的男病人,我在一旁听师兄问诊,设想过几种可能:阑尾炎?肠穿孔?肠梗阻?师兄问诊时,病人随口说到“小便不利”时,我没怎么留意,师兄却立马接着问:“小便不利多久了?有没有腰痛?”问清楚后就开了泌尿系的超声检查,考虑肾结石。检查结果验证了师兄的初步诊断是正确的。
这大概就是急诊与普通门诊的不同,不是以病人的倾诉为主线,而是有逻辑地快速引导病人进入状况,争分夺秒间,收集信息,鉴别,排除,下初步诊断,安排相关检查。
那些人
急诊室门口旁的医师照片上附注的介绍,是这么说的:李星河,主治医师,医学硕士。我仰头注视这段文字时,还没意识到,我跟的是一个研究生毕业的医师——医学硕士,对
湛一而言是硕果仅存。
我自我介绍时说:“老师,我是广中医的见习生,这两周跟着你学习。”
他点点了点头,沉默一阵后突然开口:“其实,我比较喜欢你们叫我师兄,叫老师太老了。”我暗笑:“我以为老师的称呼会显得比较尊重。”
他摇头:“我不需要你们的尊重。”
我:“····”
一开始,我只知道师兄的大学时期在广州度过,却不好意思问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。直到最后一个早班,和我闲聊时,他无意间提到他在“省中医”的实习经历,我不动声色地问:“师兄你是一院还是二院的?”
“二院,这个医院就我一个广中医二院毕业的医生。”
我无语对苍天,原来他是跟我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师兄,居然不早点告诉我。
之后我们聊了很多,仿佛这个空闲的上午就注定是用来让我解惑的。工作经历达5年的前辈,即便是用风轻云淡的语气述说着经历,我仍觉得真心钦佩,试图借此一窥自己以后的路。
师兄老家在吴川,在海南求学近10年,大学时光却在广州度过,几番辗转,最终还是回到了湛江,在湛一落地生根。我托腮饶有趣味地听着,插嘴道:“好丰富的阅历啊,现在想想,还好我当初没选择留在家读汕头大学,不然这一辈子就在一个地方这么过了。”
也幸好,见习时坚决不留在广州,不然怎么能遇见这么多、这么多亲切的人呢?
聊到毕业后何去何从的问题,师兄语气笃定:“不用太担心,广中医出来的人,还是有一定技术水平的。看病其实不难,最重要的是诊断清楚,之后按照指南规范化治疗。作为学生,你只要学好临床基础课程,上了临床后很多东西就懂了。所以,有时间要多看书。至于找工作,先选择你想要生活的城市,再考虑工作的医院。不要因为工作而失去生活的乐趣。当然,刚毕业出来会觉得很苦,轮科医生的工资很低,但挨过那段时间就好了。”
目前的我,并不认同师兄所谓的“看病其实不难”,也不知道师兄的这5年时光是否过得真如他说的,这般轻描淡写。但不可否认,促膝长谈后,我心里对未来的不安淡了几分,不再惶惶然。终于可以稍微将埋藏在神经里的那条绷紧的弦,调松。心里千百次预想的未来模样,也许低眉顺眼,也许龇牙咧嘴,但总有一天会清晰,我都无谓去纠结了。做好当下的事最紧要,现在的自己是怎么样,决定了未来的自己是怎么样。
陈海腊师姐是从基层医院(印象中是遂溪医院)调过来的轮科医生。初见面,她就盯着我的脸看,笑着问:“师妹,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脸看起来很好捏?”接着身体力行地对我的脸颊进行了蹂躏。很她相处氛围很融洽,其他无特殊。她印象最令我深刻的是那番“女医生进化论”——从红苹果到皱苹果的蜕变。在特呈岛通宵的一夜,让我觉得:也许,高强度的工作负荷(比如值夜班)不一定能击倒我。能击垮我的,除了信念摇摇欲坠,再无其他。我想,我会争取做一颗健康红润的好苹果。
二。创伤急诊
1.工作and学习
我在这里的工作包括,登记、开项目单、开西药处方、协助清创缝合术、出车。不完全统计,参与过十数次急诊手术。学最多的就是,骨科体查方法和看骨关节X光片。花了最多时间去学习桡骨茎突腱鞘炎、腱鞘囊肿这两个常见病。
2.那些人
在这里跟的是陈东升师兄。有了前车之鉴,我一见面就冲他叫师兄而不是老师,但看清他布满沧桑的脸后,觉得这个称呼不妥,却不好意思改口,就一直这么叫了下来。第一个午班,协助师兄进行了一次清创缝合,我却在术前就犯错,造成术区污染。师兄只是指正,没有责怪。那时候起我就意识到他对学生的耐性和温和。之后他随兴给我小讲课,将清创、缝合、拆线的操作与注意事项讲了一遍,还提出要给机会让我缝合,可惜这个承诺一直到我最后一个午班都没有实现。
我很感谢师兄对我的耐心。有时候,他对待接踵而来的病人会显得不耐烦,忍不住就提高音量,但对我,永远是淡淡地笑着,轻轻地说话。我想,这源于他作为一个前辈,对临床实习生的理解和体贴吧。
没病人的时候,我和师兄很少特意交谈,一张桌子各据一方,他看骨科书、伤寒论,我看诊断、西内、方剂,整理笔记。师兄可能是有看书的好习惯,而我则是为了努力跟上他的节奏。记得有一次,师兄让我开“羌活胜湿汤”,当时脑子一片空白,师兄问:“记得吗?”我羞赧地摇摇头,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。他说:“再想想。”最后终于想起来,将处方写完给师兄,就见他快速地随症加减,再将处方递给我:“重抄。”这件事,让我产生了小小的沮丧。犹记得上学期的方剂竞赛,我靠着默写出的大量方剂在班里名列前茅,没想到一上临床却忘光了。看来,要做到像师兄这般,不假思索便将处方一挥而就,还能灵活加减,我还需时日呀。
有一次回答我关于腱鞘炎的提问时,师兄说到:“我在广州黄埔中医院工作时,曾经用小针刀治疗过这种病。”我顺口问:“那师兄你是毕业于哪间学校呀?”他回答:“也是广中医。”我小小激动了一把,觉得广中医真是桃李满天下。多年前从学校走出去的前辈,如今正坐在我面前呢。
既然能在广州医院立足,为何要放工资不菲的工作,回到湛江,重新从住院医师做起呢?师兄说:“因为太累了,每天忙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,一到周末就只想睡大觉,没有其他活动。”这番话,让我重新考虑自己的未来规划。
这两位师兄,有共同的特点,就是中医出身,西医基础扎实。我想,李星河师兄说得对:“学好西医很重要。西医清楚、简单,而中医复杂、难学,所以真正的好中医都是西学中。”
邓状师兄(住院医师)是我在外科见时的带教老师之一。有一次提前去创伤急诊报到,刚好赶上师兄的清创缝合手术,我马上戴上外科手套打算协助他。师兄见我凑过去把线穿好,就问:“缝合过没?”
——“还没有。”
——“知道怎么缝吗?”
——“知道,我昨天研究了一天的操作视频。”我点头。
——“那你来吧。”他当机立断,把持针钳递给我。
——“啊?我来啊?”受宠若惊。
——“你都戴手套了,当然是你来。”他笑笑的,眼睛眯成一条线。
——“好!”再也不迟疑,接过钳子。
那是我在创伤急诊的第一次缝合术,也是唯一一次。为了这一次小手术,我提前做好了充分准备,终于抓住了师兄不吝啬给予的机会。整个手术过程,他在一边协助我,一边细心地提点我,让我顺利完成了我的第一次。能遇上邓壮师兄,真的很幸运。
3.总结
在急诊科见习的两周,是我跟带教老师交流最多的两周。他们不仅我学习,更重要的是教我思考——关于临床思维,关于工作、生活。从大二开始,我一直犹豫着:毕业后,站在抉择的路口,我该何去何从?是回老家落地生根,还是在大城市拼一拼,以青春为代价?与师兄交流后,我不再纠结这些问题,因为他们的经历告诉我:努力终将会得到回报。无论将来我选择哪个方向,最终都会过上想要的生活,只要我挨得过那段最艰苦的岁月。
结束
——骨科
我在湛江市第一中医院见习的最后一个科室是骨科。对于骨科,我有一种特殊的情感:这是我以后不会专攻的领域,所以想在见习时多去涉足了解。大二时,我曾在广中医一附院的二骨科(脊柱病专科)当过志愿者,留下很深刻的印象,希望在湛一的骨科也能创造美好的回忆。但见习生活进行了两个多月,也终于产生了淡淡的倦怠感,只希望这最后两周能按时上下班,多点时间去沉淀自我。其实说白了,就是累了,想歇一歇。
1.关于工作
然而事与愿违。报到那天,错过了查房,带教的杜家彬师兄(职称:住院医师)又不在科室,只好自己带着师弟查房,对老师管的病人进行了第一次会面和查体。所幸的是,病人都很配合,让我有机会将直腿抬高试验、加强试验、4字试验、跟臀试验、腰椎棘突压痛、叩击痛等检查做了个遍,对病人的病情也有了初步了解。然而,回到科室登录病历系统一看,觉得眼前一黑:师兄管了20床病人,而我要负责全部病人的病程记录。顿时觉得我的天空暗淡无色。习惯了内五科的工作节奏,我早已不愿为了写病历而加班加点。另外,让我很不习惯的是,师兄很是行踪神秘,去新收、开医嘱或者是上手术台都不会告知我,我只能揣测他的行踪并跟紧。
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。山不就我,我就去就山。每天开完早会就问他“什么时候去查房”,查完房就问他“哪几床需要换药”,换完药就坐在他身边开医嘱。第四天,师兄新收会捎上我,开医嘱会跟我讲用药变更的理由,做关节腔灌注治疗或抽液会叫上我,一边操作一边讲解。我甚感欣慰。遗憾的是一直没机会上手术台。
因为有外科的见习经验,骨科的工作上手很快,一天的工作流程如下:早会——查房——换药——开医嘱——写病历——新收。适应得很快。
2.那些人
报到那一天,跟教学秘书指名道姓说要:“我想跟着杜家彬老师。”因为宿舍其他三个女孩都陆续跟过他,对他的评价还可以。坚雯说:“他不是一个热情的人,所以你要主动提问。”碧云说:“跟他值一次夜班后,你跟他的感情应该会突飞猛进。”
第一次碰上这么不热情的师兄,还好,见习怎么久早已磨练出我的厚脸皮,只要我主动点,总能跟他磨合好的。
我跟他没有太多工作之外的交流,却习惯从他的一言一行揣测他的一切。
见多了为写病历所苦恼的医生,我曾调侃说:“真是不能想象,这些医生要是没有见习生、实习生帮忙,该怎么办?”师兄却没有给我这种感觉,这源于他的高效率。我一个不留意,他可能就写完了入院记录、首次病程记录;用电脑工作是纯键盘操作,手指起落间就开完医嘱、化验单。我开始明白,对于他们而言,我们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存在,那些曾经耐心教导过我们的人,真的是怀揣着一颗温柔的心,手把手地教我们。
感谢他们。
未到骨科报到之前,已从舍友那里了解了关于46床阿公的情况:坏疽,缠绵病榻已久。翻他的病历时,才发现情况比我想象的更严重,一身都是病,连家人都放弃手术治疗,把老人放在医院里得过且过。给他换药时,焦黑的左足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,长长的溃疡口流着脓液,连师弟都不想靠近。自己去查房时,问他:“今天感觉怎么样?”他盯着我看了一阵,浑浊的眼球才转动一下,张口长叹一声:“苦命啊······”我顿时觉得喉咙被什么梗着,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,轻声安慰:“没事的。”可是连我自己都不信。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,可能是瞬间的事,也可能是分分秒秒的痛苦折磨。两者一样不幸,只是风烛残年之时如此苟延残喘,令人不忍。
28床的阿婆是唯一一个坚持叫我“林医生”的病号。查房时说晚上睡不好,想吃中药,最后我开了归脾汤,随症加味,隔天阿婆说只是稍微好转。我只好又详细望闻问切一番,再加减药味,两剂见效。我心里乐开了花。后来想想,让阿婆症状缓解的因素太多了,并
不单纯是中药的功效。但即便如此,这件事仍然给我学中医带来信心。
骨科的见习生活波澜不惊,没有惊喜,也没有意外。最后一个见习的科室,我就这样离开了,有点遗憾。 《医院科室见习纪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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